[摘要] 兰州是生长在山河间的城市。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率军西征匈奴，在此筑城居塞驻军。隋文帝时因背依皋兰山遂名兰州，历史上也曾名金城。踞河山之险，兰州历来是西守之要塞！
在兰州读完四年大学，裹沙巨川和风雪骤雨给了我人生次的洗礼！似乎西川的一句诗：“雨天经过森林的人，是注定没有记忆的人！”其实，记忆的东西未必经得起回忆，也未必值得回忆！而暴雨后的漫忆却别有滋味。彷徨、苦闷、失意、烦躁等确实是当时的主要感觉，其时恨不得马上飞出这工业尘埃弥漫的功利峡谷！然而，多年来的世海漂泊，慢慢地已视他乡作家乡，经历人情冷暖白云苍狗，再回忆当时的事，却另一番感受！时不时芸窗枯坐或长夜孤梦，常常猛地骤醒于兰州的记忆！
兰州是生长在山河间的城市。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霍去病率军西征匈奴，在此筑城居塞驻军。隋文帝时因背依皋兰山遂名兰州，历史上也曾名金城。踞河山之险，兰州历来是西守之要塞！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汉上吴丈蜀先生游此，豪情顿涌曾诗喻这塞上名城：“灵泉高塔一桥牵，洪水奔流起巨湍；环绕千山多异趣，雄蜂挺拔是皋兰”。五泉山和白塔山沿黄河蜿蜒，兰州依此二山顺河而立。五泉山以山中五个灵泉而名，山间石相峥嵘古木森荫，夏日蝉鸣寂爽冬日泉涌山暖，乃绝好胜景去处。兰州在古时候是军事要塞边关重镇，因此，许多征西戍边的名将曾在五泉山驻马吟鞭，留下无数动人的传说佳话。霍去病曾在此勒马凝视！沿五泉山而上转至皋兰山，山上云清气爽，是有名避暑胜地，此山的凉意浸脾渗骨，能让人从爬涉后的身热心燥一下子转入体凉神宁之中，似乎蕴有禅意。这种独特的感觉，以后我在许多避暑名地都无法找到。
五泉皋兰两山是当年我常登之山，有时陪人，有时独自，此中对我的吸引还不是物候风景而是书法。五泉山可以称之为书法胜地！山间碑刻匾额众多，题诗对联随处可见，字景相印令人兴欣忘返。清末民初，有位显宦便陶醉此山之中，自号“五泉山人”，在山中留下许多珍贵的佳句墨宝。山门匾额“五泉山”三字即他所题。山中亭台阁榭多有他题书的对联诗句，有的时间因太久风吹日晒，局部已破落，后经尹建鼎先生补笔，风采亦焕然；其字法度森严碑意盎然，依山亭而显实让人醉然其中。我曾多次多时留连此间，赏醉之中也曾慨然而叹：这一方山水能让权宦者忘脱荣华而醉于其中，已足见此山神圣的魅力！自山门而入，走不多远处横竖一巨壁，壁身正中铜注四大斗方大字：“真实无妄”。这四个字碑体帖意，汉面魏底，宽博凝重，雄浑自然，风格高古，神采飞扬，实乃绝妙佳作！此字乃为当今有“陇上书圣”之誉的一代碑学大师顾子惠先生所书。常言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一方人文必有其独特的艺术体现。多年的感悟，我逐渐体会到顾子惠先生书中的塞上风味，那便是一种生命的朴真澎湃，一种旷瀚的人生境界。这位在兰州生活了六十多年的“江南才子”，以其深刻的生命经验和湛焕的书艺，给我们涵现了一种永恒深邃的“塞上精神”。每当我想到兰州，便不自禁地想到他的书法，而与人一谈论他的书法，便心中充满兰州的感觉。从此巨壁再进入山，楼台亭榭房内四壁随处可见名家墨迹，有当今赫赫有名的赵朴初、启功、萧娴等的，更多还是兰州本地书家，他们以奔放的线条，独特的汉简，每每让我醉迷神往！至今而思，有一段时间，五泉山我周末都去，既赏艺习字又舒悦身心，每次花块多钱买张票，即可倦惫而往欣悦而回。如此度假好不风流！每每忆此，总余悦仍盈。白塔山在我的意念里似乎是宗教名山，山上我较少去，但山下的茶亭我却是常客。这茶亭很有特色，很长的转角走廊，仿古建筑，四处随便摆放着短脚茶桌，茶桌四周放躺椅。茶亭旁环树浓荫凉风习习。周围还有唱戏的下棋的卖食点的，闹中有静。进了茶亭，躺椅上一坐，块半钱便一盖碗茶，名叫“三泡台”：茶、冰糖、桂圆合泡，味很独特。我有时一躺就是一个下午，饮茶听曲想心思，喝茶时开水自个续不收钱，既便宜又随意，真是个“消受”的好去处！这“三泡台”实在让我难忘，我现居的城市有“茶乡”之称，名茶甚多，我常饮，但总是品不出兰州“三泡台”那种既清香又甜爽的“塞上特味”！
滨河路和黄河之间延伸着一道很长的间隔。里面铺种冬青和槐树，顺着河道逶迤而下，这条充满青色和生机的幽密过道可谓兰州城的“情爱走廊”。黄昏月影，其间便尽是一对对情侣。大学也可谓人生情爱的花季，然而遗憾的是我的大学生涯却少了这份浪漫的协奏，白白辜负这“走廊”天赐的情怀。我曾和恩师诗人书法家黄汉卿先生多次沿河道捡过黄河石；也曾同众多学人沿过道步行争论人生和社会；……然而这走廊更多对于我则是一条铺满沉思的路。午后从省图书馆出来到恩师罗耀辉教授的书斋我总是沿这过道独自步行。一边是公路，是奔行如潮的车流，载着现实中忙碌的生计；一边是深沉雄浑的大河，好像一本博大无边的史书，流动着民族以至于人类的过去和未来。我漫步其间，似乎一边是现实一边是理想；一边是劳碌一边是超迈；一边是具象一边是抽象；一边是图片一边是文字；一边是喧嚣一边是无言；一边是竞逐一边是蕴积；一边是浮相一边是本初……我无数次这样走着想着，似乎摇动生命的旗幡。忘却青春独有的冲动和俗世功利的诱惑，痛醉大醒后超逸的享受。“秋风云淡九霄开，望断黄河天上来”。这时候再凝视黄河，好像不再是涌动的波涛，而是亘古磅礴的宇宙人生！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大河浑穆高山雄耸，天河山一色相接，人在此间放眼远眺，不由得融入生命雄壮伟大的氛围。兰州的山上较少草木，不像南方的山上树木多得透不出气来，较少的草木总是疏朗挺拔，给人感觉生命的强悍和茁壮！有时一个山头只有一棵树，那棵树更令人向往创造和伟大。若长时间凝视苍山，群山灰蒙蒙雄立，伴着大河的流动，似乎巍巍耸动，吟唱着天地正气！这山和河就像一个民族的骨气和血脉，千年不变地吟唱，自天和地，扯起宇宙精魂，人类高昂的头颅。而隆冬时分，山河雪覆，此时漫步其中，如裹进一种圣洁的精神，抬眼远望，白云四绕，好像理想的召唤：走啊走吧！走进生命高贵的境界！
我当时就读的学校在东郊黄河岸边，名段家滩。听起来有点荒郊野渡的味道，其实这地方也就是城市的末端，秋冬时节，甚是荒凉。后来查资料，才知道它应是一处名胜！明朝嘉靖年间，都察院云南道御史段续告老还乡，在此地居住。时兰州大旱，乡邻们为救庄稼，从黄河担水浇灌，苦累且效率低下。他想起任湖广参议时见到的南方水车，便试制，几次失败，便自筹盘缠，不顾年迈体弱和家人劝阻，两下江南，终于试制成功。从此，南方的水车便在兰州安了家，造福百姓，被兰州人称为“祖宗车”。此地便因他而名。由此看来，塞上古城也是无处不风流啊！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提到“兰州人”，马上联想到高飞的孤雁，历史上“将军白发征夫泪”，还有那凄婉千古的《阳关三叠》：“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其实，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兰州就是后来八十年代的深圳，兰州人也就成了中国人的浓缩升级版！由此，也形成独特的“兰州味”。兰州的水果，清香爽口，黄河蜜冬果梨等等，其他城市也能找到；牛肉拉面，大中城市都有，每次吃，总不自禁地感叹：“没味”！久之明白了我所要品的实质上不是面味汤味肉味，而是“兰州味”！
兰州，何日才能重返您的怀抱，醒目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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